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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6章 第 16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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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6章 第 16 章

窗外飛鳥掠過,驚了一樹繁花。

陳耀之被吳慶領著急急進殿,天子長身如玉立於窗前,眸色淡淡,聽聞腳步聲也不曾回頭,那凜冽的氣場,讓人不寒而栗。

永寧長公主受了驚嚇雲鬢散亂,手裏捏著一張絲絹,雙目無神,楞怔著盯著窗邊天子的身影。

白若冷瓷的纖纖玉頸赫然留有數道指印,紅紫色的。

她鴉睫微濕,柔弱的身軀一動不動跪坐在團蒲上,好似被打碎的美玉,脆弱又淒涼。

陸小侯爺受傷的手臂纏著布條,將血止住了,倒是相安無事,只是站在相隔數步的地方看著永寧長公主。

而年輕俊朗的定國公似有閑情雅致,在爐火邊優哉游哉地飲茶,諱莫如深地看著陸小侯爺手臂的傷。

殿中的氣氛有些古怪,陳耀之一時間不敢吱聲,拎著醫箱來到長公主跟前,瞧了眼她脖上的淤青指痕,“長公主,臣先給您診診脈。”

永寧慢慢回神,搖了搖頭,杏眼蓄著點點淚花,擡首便對上陸涿緒漆黑的眸子。

她抿了抿唇,蒼白又無力地說道:“先給陸小侯爺治傷,他手臂還在流血。”

“這……”陳耀之為難,下意識瞧了眼窗邊天子的背影,等著天子的指示,可天子並無舉動。

片刻後,陳耀之犟不過永寧,懸著一顆心,拎著醫箱朝陸涿緒走去。

“陳耀之,給長公主治傷。”

天子低沈的聲音響起,陳耀之只覺背後一涼,懸著的心總算是徹底墜了,他又拎著藥箱,回到永寧跟前。

定國公唇角微勾,淺呷一口熱茶,閑情雅致更足了。

殿中安靜得可怕。

劉胤轉身,幽潭深暗的眼看向陸涿緒,目光匆匆略過,看著微低著頭的少女。

她似不敢擡頭一樣,每每犯了錯事,總是這副模樣。

陳耀之先給永寧號了號脈,脈象比幾日前好了一些,他微微點頭,可瞧見她脖上的觸目驚心的指痕時,心裏惋嘆,這是受了多大的罪。

醫箱中一排排瓶瓶罐罐,陳耀之從中拿了青色小罐出來,教夕嵐如何將藥膏擦拭消淤。

夕嵐照做,取出點點藥膏。永寧見陳耀之沒有離開的意思,說道:“我會乖乖擦藥的,你能不能先過去為陸小侯爺止血。”

乖巧得讓人心疼。

殿中氣氛凝滯,陳耀之不敢擅自做主,瞧向天子低沈的臉色,得到天子的默許後,才去了陸涿緒那邊,為其止血包紮。

永寧自是將這一幕盡收眼底,心中五味雜陳,慢慢低下頭。

她沒見過皇兄佩戴她送去的玉佩,她就知皇兄還有怨念,至今沒有原諒她。

自花園偶然撞見,她便感覺皇兄怒了,看她的眼神兇兇的,可這又與以往的兇意不同,有些奇怪。

皇兄好似不喜陸涿緒。

陸涿緒傷在大臂,故止血包紮時,需脫半邊衣裳。他看了一眼永寧這邊,背過身去,永寧這才放心了,也轉身背對外男上藥。

永寧微微仰脖,方便夕嵐上藥。

她沒照過鏡子,不知脖上的掐傷如何,但脖頸稍稍一伸,便疼,更莫說傷處在擦藥時被碰了。

永寧下意識躲開夕嵐擦藥的手,餘光不經意間對上一雙漆黑的眸。

似鷹隼,緊緊盯著她的脖子,靜待時機俯空急下,銜走獵物。

這淩厲的目光,好似夢中所見,她逃下床榻,男人將她捉回,冷白長指拿著金鎖鏈,套她足,居高臨下看著她。

永寧心頭一顫,惶懼不安,低頭避開皇兄的視線。

然而那道讓她惶惶的視線,卻不曾離開,在她脖上逡巡,永寧能感覺到皇兄還看著她。

是她惹出禍事,耽誤了皇兄與定國公的正事,皇兄正在氣頭上?

還是她方才使了性子,執意先讓陸小侯爺包紮,惹了皇兄不快?

許是後者……

“嘶。”

脖上一陣刺/痛襲來,永寧沒忍住,叫出聲來,本能地往一側躲開。

夕嵐惶恐,“奴婢該死,弄/疼殿下了。”

永寧沒有責備,讓她擦藥時輕些,殊不知那道沈沈的目光緊盯著她脖上的紅紫掐痕。

===

長樂宮,長信殿。

鏡中映著少女嬌艷的容顏,眉眼如畫,自有一股書卷氣,黑發如雲披散肩頭,正重梳著亂糟糟的雲鬟。

太後拿著篦子,撚了一束長發,緩緩梳至發尾,溫聲道:“咱們鄭家的女郎,傾姿國色,是旁人不能比的。”

她看著鏡子裏芙蓉般俏麗的臉蛋,篦子從少女鬢角斜斜滑過。

尖銳的檀木梳齒在臉頰停留,稍有不慎劃傷臉頰,鄭文瑤誠惶誠恐,不敢亂動,梗著脖子盯著正前方的鏡子,這時的姑母卻讓她感到陌生、害怕。

太後微微一笑,賢淑又慈愛,“今日傷了手掌,頂多兩三日不能提筆寫字罷了,可若是被那瘋瘋癲癲之人傷了臉蛋,怕是一輩子都不能見人。”

尖銳的梳齒在臉頰的存在感明顯,鄭文瑤心驚,寒毛倒豎,目光有些閃躲,顫聲解釋道:“我一時慌了,才幫永寧擋了一下,以後不會了。”

梳齒慢慢滑過水靈的臉頰,太後斂著手裏的一束頭發,輕梳。

像位慈母為女兒梳妝打扮般,眸含溫柔。

俄頃,發髻重新梳好,太後從妝奩裏拿出鎏金步搖,簪入發髻中,看向鏡子,調整步搖的位置,“喜歡這步搖嗎?哀家送你了。”

鄭文瑤渾身僵直,一股寒意自鏡中和善的笑容襲來,她咽了咽嗓子,“喜、喜歡,謝謝姑母。”

太後的手放在鄭文瑤的肩上,湊近了些,“文瑤呀,你何時才能讓哀家省點心。”

鄭文瑤對上鏡中威儀的眸子,眼睫輕顫,下意識抓住纏了紗布的手,心緊到嗓子眼。

“那冷宮的妃子,是恨惠貴妃,但她又豈是你能去招惹的?哀家只救你這一次。”

鄭文瑤心驚,本以為她這事做的極其隱蔽,誰也不會發現,沒想到還是逃不過姑母的眼。

她慌忙起身,跪在太後面前,誠惶誠恐道:“文瑤知錯,我見永寧突然回宮,恐與陛下重修舊好,情急之下才出此狠招,哪知……”

鄭t文瑤欲言又止,哪知陸涿緒恰好從長樂宮出來,將永寧救下。

差點!就差一點永寧就沒命了!

太後垂眼看她,幽幽說道:“皇帝追查起來,怎會查不到你頭上?哀家只救你這一次,你若執意要當阿鬥,哀家也可另扶她人。”

鄭文瑤如聞天塹,連連搖頭,仰頭去抓太後的手,好似抓住了唯一的希望,“不不不,文瑤知錯,以往不敢再擅作主張,請姑母原諒文瑤這次。”

自十三四歲豆蔻年紀時,她便被父親和姑母告知,那尊貴威嚴的皇後之位,是她的,所學的種種才德便是為此準備。

鄭文瑤這才有了對後位的執著,而姑母此刻的話無疑是將她的期望澆滅。

太後沒有情分地拂下她的手,淡聲道:“近日別進宮了,避避禍。槿素,送她出宮。”

槿素扶鄭文瑤起身,“娘子,請隨奴婢離開。”

腳步聲漸漸消失,太後立於窗前,眸色淡淡,狀若深思。

同樣的招數用兩遍,卻只受了些皮外傷,久居寺廟竟將那運氣變好了。

*

“依臣之見,倒不是永寧長公主氣運好,此乃天賜良緣。”

定國公謝梟看著天子頎長的身影,娓娓道來。

殿中哪還有永寧和陸涿緒的身影,龍涎冷香彌漫各處,可卻散著一股若隱若無的冷意,靜謐的氣氛愈漸凝重。

天子聞言轉身,眼底是一貫的冷冽和漠然,周身的氣息沈降。

謝梟見慣了天子這副冷意,討巧似一笑,說道:“臣聽說那日大長公主的賞花宴上,永寧長公主與陸涿緒初識,撫琴舞劍,往那兒一站,便是幅郎才女貌的養眼美畫。”

劉胤斂了斂眉,不喜那日所見。

“英雄救美,一見鐘情,定下終生,快哉快哉!戲本裏都這樣寫。臣倒覺得永寧長公主是個突破口,可借此收集武安侯更多的罪證,再順藤摸瓜捕到大魚,打他個措不及防!”

謝梟:“表哥,柳暗花明又一村,連老天都在幫我們。”

天子生母謝氏,乃謝梟父親的親妹妹。

可惜妹妹紅顏薄命,兄長英年早逝戰死西北。

老國公悲慟萬分,一夜白發,硬朗的身子骨不似從前,便讓年僅十歲的長孫謝梟承襲爵位。

一晃十年多過去,謝梟成了比他父親還要出色的武將。

劉胤不置一言,神情嚴肅,唇角微壓的弧度冷涼得比霜雪更勝幾分。

謝梟見天子沒說話,又道:“太後平白無故召見陸涿緒,怕是與永寧長公主有關,然而太後必不是有意撮合兩人,因為那日賞花宴裴文炳也去了。”

劉胤薄唇輕啟,道:“此事朕自有考量,先將朕交給你的事情辦妥。”

劉胤淡淡看了他一眼,“退下吧。”

謝梟告退。

博山爐中升起裊裊輕煙,殿中冷香浮動,靜謐無聲。

劉胤漆黑的眸仁看著方才少女坐過的地方,好似她仍在一樣。

少女靜靜坐著,纖白的脖頸微揚,好似細細的花枝,嬌柔脆弱得宛如一折便斷,而脖上一道道紅紫的掐痕,過幾日便會轉成青紫色。

無暇的羊脂美玉被打碎了。

她輕咬下唇,不讓吃痛的聲音溢出,眼裏閃著淚花,隱隱忍痛的模樣令人心生憐憫。

劉胤心中微動,她從未受過這樣的欺負,換作往日她早就哭出聲來了,這次卻安靜得仿若沒有活氣的布偶一樣。

是真的嚇壞了。

然而她在看別的男人,惦記關心著別的男人。

一股莫名的煩悶湧遍全身,劉胤眉心緊擰,他不該有此情緒。

清風從窗柩拂來,龍涎冷香裏夾雜著一縷淡淡的幽香,若有若無,有些突兀。

是梔子花香。

幽幽花香與彌漫的龍涎香打架,卻還是融了進去。

劉胤眉目微動,胸腔內的煩悶非但沒吹散,反而愈加濃重。

劉胤轉身緩步去了案邊。

她的梔子花開了,小小的一朵,純白無瑕。

他拿起梔子花,靜看片刻,修長的手指輕撥雪白輕盈的花瓣,一雙漆黑的眸子似淵谷寒潭,深不可測。

這花,他才不會拱手讓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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